颠倒的“风景”、被制造的“儿童”、背负原罪的“教育“
——读《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第四章《儿童的发现》的一点感想
文
大公
部分资料来源
柄谷行人《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
近日读了柄谷行人教授的《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一书,虽有很多地方囫囵吞枣,但依然给我振聋发聩之感,同时感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或许能跟本书阐述的观点有些联系,或许能给大家一点启发,于是借这次机会写一点我对本书《儿童的发现》一章的一点理解。虽然这么说,但我的大部分话都是重新复述了柄谷先生的原话,通过这种方式加深自己的理解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请大家多多谅解。
柄谷行人,年生,日本兵库县人,著名思想家,文学评论家,社会活动家。生于尼崎市。东京大学经济学部本科毕业,后获同大学英国文学专业硕士学位。文艺评论家。原为法*大学教授,现为近畿大学特任教授,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客座教授。
在本章一开始,柄谷行人就先引用了日本儿童文学文论家对有“日本儿童文学第一人”之称的小川未明的批判,他们批判小川作品中的儿童是被成人想象出来的儿童,不是“真的儿童”。然而事实上“儿童”这一概念本身便是一个“风景的颠倒”,是一个被“发明”的概念,所谓的“真的儿童”真的存在吗?
“风景的颠倒”是柄谷行人所创造的一个概念,据他自己所说,是指“把曾经是不存在的东西使之成为不证自明的、仿佛从前就有的东西这样一种颠倒”。要明白“儿童”为何成为了“风景的颠倒”就必须重视“儿童”的历史性,追溯“儿童“这一观念的源起。为什么这一颠倒这么难以发现,最关键就在于儿童是一个在人们眼前客观存在的事物,要去质疑这样一种客观存在是很困难的。然而柄谷所说的不存在的“儿童”是被对象化了的“儿童”,是被逐渐深入研究的所谓“客观的”儿童心理学所遮蔽了的“孩子”这一观念上的存在。
最早开始质疑“孩子”这一观念的是皮尔·范登堡与米歇尔·福柯。皮尔·范登堡:“最初把孩子作为孩子并不再把其作为大人的”是卢梭。在此之前,“孩子”这一观念是不存在的。“人们不知道何为孩子,因为对孩子抱有错误的观念,越议论越步入迷途。”(卢梭《爱弥儿》)这正好与此前只当作障碍物的阿尔卑斯山,在卢梭《忏悔录》中作为自然美被发现相呼应。在这个意义上,“儿童”正是一个“风景”。
皮尔·范登堡还举了歌德八岁就能写德、法、希腊文和拉丁语,帕斯卡其父给予他的现在看来令人讶异的早期教育。在中国的传统观念看来,孩子就是“缩小的大人”,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把四书五经之类大人必读的书目稍微压缩一点便全部灌输给孩子,我们从很多童年在清末经历的人物自传中便能看到许多这样的描写,而且这些私塾先生很少给孩子讲解这些背诵内容的含义,一般只要求学生先将其全部背诵,达到朗朗上口的水平,而现在所认为的“儿童读物”之类古代是全然没有的,至少是没有主观上为儿童编纂的读物。这样看来,儿童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被当作“小大人”来看的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有很多后世研究儿童文学的文论家认为中国古代的“神童”们创作的作品能被看作反映儿童心理的可贵资料,这样的说法是在是很荒谬的。这些“神童”们大部分从小就被要求或主动进行大量的阅读与创作训练,他们并没有从现代即浪漫主义视角来看的“青春期”或“成熟”之类的问题,这些“神童”与文论家们心中的“儿童”是截然不同的,他们不管从外人来看还是自我认同之中都认为自己是“小大人”。即使到了明末所谓“人性解放思潮”时期,我们从两位提倡人性解放较为彻底的文人的自传文中依然看不出来有任何除了小时候就很喜欢读书和作了很多诗文之外的童年叙述。(分别是张岱的和徐渭的《自为墓志铭》)
柄谷行人提出,青年期概念的提出将“孩子和大人”分割开来,反过来也可以说,在这个“孩子和大人”分割开来的情况下,不可避免要出现青年期这样的观念。心理学家把“发达”“成熟”等视为不证自明的东西时,乃是无视这个“分割”为历史的事物这一事实。作为孩子的孩子在某个时期之前是不存在的,为了孩子而特别制作的游戏以及文学也是不曾有过的。接着他引述了柳田国男在《孩子风俗记》中的大段话,主要为三点:第一,与小学等的年龄级别制度不同,那时往往多是年龄大的孩子照顾年龄小的孩子。年龄小的孩子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迫切想要加入年龄大的孩子的群体的渴望。第二,是孩子的自治。孩子们自己创造许多游戏。第三,那时的小孩热衷于模仿大人。大人们也会有意把与青年共同承担的工作做给小孩看,让小孩早点加入他们的行列。
作为民俗学者的柳田国男在田野调查中描述了这种“没有被看作小孩的小孩”,这说明在当时的乡村和知识阶层的孩子一样,他们并没有被当作小孩看待,他们的身份是“小大人”。
然而从将孩子看作“孩子”以来,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很难将其从对过去的观察中彻底清除,以至于就连列维·斯特劳斯也被这种“偏见”所侵蚀。在他对南比克瓦拉语族的孩子的人类学观察中,他认为“南比克瓦拉语族的孩子们不懂游戏,……,他们的生活模仿大人们。”山下恒男说,斯特劳斯不过是拿自己的“游戏”观去衡量南比克瓦拉语族的孩子们的行为罢了。反过来也可以说,在南比克瓦拉语族的人们的观念中,“游戏”与“劳动”还并没有被严格的区分。在埃里克·霍弗对港口工人的观察中,他发现他们的工作“跟玩儿似的”,然而之后自动机械的导入使他们的工作变成了“劳动”。
柄谷行人认为,“游戏和劳动”的分离与“孩子和大人”的分割实际上是密不可分的。“儿童的发现”不应被作为单独的一环,而应视为传统社会之资本主义再构成的一环。
让我们再回到卢梭,人们说卢梭最早发现了儿童,然而卢梭做出这种发现并不是因为他发现了所谓的“真的童心”,而是他尝试运用所谓儿童的科学观察方法。卢梭为了批判他想要批判的历史制度的错误性,他在方法上假设了“孩子=自然人”即“自然人”这一存在。也就是说,孩子在被发现之初就不是实体性的存在,而是方法论上的存在。
后面的学者一直到弗洛伊德为止,他们讨论的“儿童”便都是这种从生活世界中抽象出来的方法论上的儿童,他们对“儿童”的考察乃是完全抽象的。
在卢梭对“儿童”的观点已经得到普遍接受的19世纪,